精致女孩的线头女子图鉴14

一小姚

人人都说小姚的母亲是个讲究人。小姚刚出生时,家里物质条件很一般,却干净雅致:沙发上套着母亲手作的蕾丝罩,柜子上供着塑料花。茶几缺了个角,用石膏糊上,调了颜色厚厚地刷补,一眼还真看不出来——小姚父亲是个粗人,这都是母亲的功劳。

母亲永远仪态端庄,永远发型稳固,永远衣领熨帖,永远腰板笔直。家里被子叠整齐,衣服折仔细,衬衫领子对翻,长裤中缝要折出,永远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儿。母亲天天蹲着擦地,用她的话说:“拖把怎么能拖得干净呢?”她不许家人在厨房和餐厅以外的地方吃东西,小姚偶尔被她抓到几次在客厅吃饼干,她"哎呀呀"叫起来,赶紧拿抹布擦地。

小伙伴胡美丽很羡慕她:“你妈妈真漂亮,家里也漂亮。不像我妈,她上一次烫头发还是我爸在的时候呢,现在家里乱的,我都不愿意回去。”小姚不好意思地笑笑。母亲是她的骄傲。她想着自己长大后的模样,多么希望自己成为母亲那样精致优雅的人。

胡美丽的父亲在独生女5岁的时候南下做生意去了——至少她妈妈是这么告诉她的。之后她隔三差五会收到爸爸托人送来的小花裙子洋娃娃巧克力,都是本地买不到的稀罕货。在她上小学那一年,妈妈把她的姓改成了自己的姓。那以后她再也没收到过稀罕货。

一天晚上胡美丽的妈妈来家里串门。母亲切了苹果,一小块一小块整整齐齐叉了小牙签端上来。小姚和人打了个照面,问了句胡阿姨好,就回卧室写功课去了。胡阿姨的大嗓门透过老旧的门板传进对话,无需小姚竖耳朵,一字不落。

两个女人之前是同事,关系不错,叽叽呱呱讨论着合伙盘个店面做鲜奶生意。末了胡阿姨说送了件棕色的皮夹克“给你女儿”。小姚急忙忙透过门缝看,只见母亲满面春风地收了,又拉着手聊了许久。母亲前脚送客出门,后脚她就跑出去看衣服。

女孩子的皮夹克,那时候还不多见:粗糙的拼接,阔朗的针脚,微微闪着光的人造皮面。不知胡阿姨是哪里弄来的,小姚看得出神。

“哪有送皮夹克给女孩子的啊!”母亲道,“还是这种颜色。”小姚感到一丝慌乱,她为自己的出神感到羞愧。

“你刚刚看到她衬衫上的线头了吗?两个线头,那么长,我最讨厌看到衣服上有线头。一个女人,出门一点都不注意下形象。”母亲边说边比划,那架势不像是线头,倒像是一尺来长的蜈蚣。小姚紧张地往后躲了躲,仿佛自己浑身长满线头。

正当时应酬归来的父亲回家了,一脸疲惫。趁着母亲给他盛小米汤的功夫,她赶紧溜回房间。

“衣服上有线头的女人是不体面的。”——这是小姚对女人行为准则的第一条总结。她是个聪明的孩子,迅速从妈妈身上学习了更多的守则,诸如“领子要扣好”、“鞋子一定要刷白”、“遇人要多微笑”、“说话要轻声细语”、“不在马路边吃东西”、“走路不要迈大步蹦蹦跳跳”、“坐着不要碰到椅子背“等。

她的鼻子像那个性格要强的父亲,长得阔朗刚健,这让她没有继承到母亲的美貌。但她继承了母亲的淑女风范,更兼她发育较快,她属于第一梯队来例假的女生,身材迅速地袅娜起来。优雅有女子力的她渐渐成了班上受欢迎的女生。

二班花

初二下学期,班上来了一个转学女生,石雕木刻般干净的侧脸线条,漂亮!是那种走进教室还没开口自我介绍就被人“哇!”的漂亮。她一头长发一袭做功精良的衣裙,美得与生俱来,美得得天独厚。与她相比,小姚的美就有了死角。转学生出现之前,班里并没有“班花”这一概念,她出现之后,便有了。

走淑女人设的小姚感受到了同侪竞争。她把脊背挺得笔直,对周围的人报以更温暖的微笑、更柔美的声音。她照着少女杂志,在镜子前学着打复杂的法式发辫,直到手臂酸痛。她精心搭配第二天上学穿的衣服,学母亲的样子把衬衫熨了又熨。

即便如此,她的努力还是徒劳了。同学们下课吃饭,都更乐意俩俩三三聚在班花周围。她抿嘴微笑,周围的人也一阵阵笑起来;她蹙眉嗔怒,周围人展露忿忿不平的神情。她想过去听听在说什么,又觉得这样屈尊降贵似的,不肯低头。

凡被瞩目过的女孩儿大多不能接受沉寂,宁愿背后指责,甚至当面诋毁,都比被人无视要好。下午活动课,小姚坐在操场边,深深叹了一口气,捧着脸似要哭出来:“现在都没什么人理我了”。在那个年纪,本是什么事都看得比天大。

胡美丽神秘兮兮靠上来,欲言又止,最后鼓足勇气似的说:“大家远着你不是为那个,是因为觉得你身上有股味儿。”

“什么味儿?”她狐疑不解。

“说不上来,怪怪的,不好闻。”胡美丽说。

小姚拉着衣服上上下下闻了个遍,什么都没闻到。回到家,脱下外套,她仔仔细细闻了个遍,觉得就是正常的衣服穿过的味道。母亲问她做什么狗鼻子似的,还不赶紧去写作业。她说:“胡美丽说我身上有味儿。她一定鼻子坏了,明明什么都没有。”

母亲却如临大敌变了脸色,一把抓过她的手臂,嗅她的腋下。

母亲有狐臭,遗传。那个年代超市还没有止汗露卖,母亲从医务室配小小的药水,勤勉沐浴,战战兢兢地保持周身无异味。

母亲把她带到卫生间,忧心忡忡地把柜子里的药水指给她看。这种气味小孩子是不会有的,青春期开始逐渐浓烈,到老了又会消失。可能处于某种生物上的自我保护,狐臭本人对自己的气味往往不敏感,小姚自己一直没有闻到。

母亲一脸抱歉似的看着震惊的女儿。小姚的震惊,不是来自自己有遗传病这个事实,只要有药水可挡,她倒不算什么大事。令她震惊的是母亲,这个她心目中优雅精致的女人——是有狐臭的。母亲这么爱干净,天天洗澡,勤换衣服,家里也一尘不染。完美女神的形象如古董花瓶掉落,碎裂一地的渣渣。

一个有狐臭的女人,在小姚心里是不可能“精致完美”的。可是再精致的女人,首先也是个人,不是橱窗里的娃娃。是人就要拉屎放屁,就会长肉冒痘,也会长癣体臭。想走“精致完美”卦,那就得首先摆脱“人“卦。

三胡美丽

胡美丽这个人有意思,说她有心眼儿吧,她对小姚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,众星拱月时小姚只当她马仔,如今却是唯一的贴心朋友了;说她没心眼儿吧,她见小姚母亲的时候,总是乖觉地夸她“显年轻”,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说她“漂亮”。

除了胡美丽,其他人见到母亲总要说她漂亮,当小姚的面,说的是“漂亮”,背后说的是“比女儿都漂亮”。姚家的门板薄,小姚听到的不少。以前听到这话她只觉得自惭形愧,如今听到,却觉得有些生气了。似是埋怨母亲精准遗传了体味,却没有遗传美丽。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,母亲也是从母亲的父母上遗传得来的,并不是母亲的错。而脸,即便是不够美,该埋怨的也应该是外貌质朴的父亲,而不是母亲——但一个男人不够美,总不能是被埋怨的理由。

胡美丽说她“显年轻”,正是小姚在母亲面前永远胜出的特质。这样说既不让小姚不快,又让小姚母亲称心。

这天周末,胡美丽来小姚家里玩。。

两个人开了vcd看周星驰的盗版碟,笑得前仰后合。母亲在厨房切西瓜。别家小孩都抱着半个西瓜吃,小姚家里的西瓜都是切得薄薄的,一片片放在盘子来,再用刀纵切成一个个小三角,插着小果签端上来。小姚是这么吃惯了的,胡美丽却觉得很不趁手,先是三四个叉一起往嘴里送,后来干脆用手抓。

母亲投来不满的目光。“斯文点。慢慢吃。”她说。放平时小姚不会觉得什么,今天却听着分外刺耳,似是母亲唐突了她的朋友。

“女孩子坐有坐相,腿并拢坐。”母亲又说。这话是对着小姚说的,倒让胡美丽脸上讪讪的,因为她的腿分得比小姚的开。

“你管我!”小姚气得怼回去。母亲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,她抱歉似的对胡美丽笑了笑,放下果盘离开。

小姚的气是恼羞成怒的气,像是便后不洗手的小孩被抓包。她暗暗下决心,决不让母亲抓到第二次。

四胡阿姨

6点半起床,7点早餐,12点午饭,6点晚餐,11点睡觉。尽管和胡阿姨合伙的酸奶铺子已经开张,母亲的生物钟,依然走老时间,精准规律,不差毫秒。

母亲很多年没有上班了,生意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改变,她依旧每天把自己收拾得仔仔细细,描了口红穿着连衣裙去看铺子,中午回一趟家,还能抽空把地擦一遍。

正如高三并没有让小姚的生活发生太多改变。她并不是不长心的人,也会模模糊糊意识到高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。但时间再紧,她也会一大早起床一边吹头发一边想着穿什么,也会想着午饭要不要少吃一块肉减减肥,现在还要有事没事闻一闻自己是不是有味道。高中女生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完美,尤其是小姚,有体味的她已经不可能完美——像是衣服上的线头,她知道它在,她要努力藏起来。她在学校里的友善度好像回来了点,也可能没有,可能是她的错觉。

几天后,胡妈妈半夜上门了一趟。她头发乱蓬蓬的,衣服灰扑扑的,袖套上一层白石灰,脸上都是汗,在母亲面前像个苦力。不等母亲寒暄,她就嚷嚷开了。小姚躲卧室听了一会儿,明白她是在责怪自己母亲对生意不够上心。

胡阿姨的声音很响,母亲的声音很轻,听上去像是胡阿姨在欺负母亲。所幸她待得不算久,几句话说完就出去了。那以后,母亲果然用心多了,她天不亮就起床,梳洗打扮,做早餐,半夜回来再擦地洗衣。小姚说我上学路上随便买点儿就得了,家里也不用天天擦地洗衣。母亲不依。这样坚持了大半年,生意慢慢好了起来,母亲却白了不少头发。她们准备去隔壁市开一个分店,母亲要跟着去考察七八天。

说来小姚自己都不信,她最轻松的日子,是母亲不在的时候。家里只有她和父亲两个人。父亲做饭很敷衍,经常是一顿火腿蒸蛋或是市场上现买的烧鸭烤鸡,再随便煮点儿蔬菜,再也没有人给她夹菜夹肉让她吃完。晚饭早点儿晚点儿时间不定,爱吃多少吃多少看她心情。她可以在沙发上吃蛋饼,可以在电视机前嗑瓜子,也可以煎隔夜泡面当早餐。

母亲打电话问父女俩的状况,他们嘻嘻哈哈地说很好。电话那头的她却减不了忧心忡忡的语气。

不几日母亲回来了,看到锅盖抱怨锅盖没洗,看到地板抱怨地板没擦。听口气那边考察得很不错,母亲却说她要退股。她说太累了,“本来也是做着玩玩,哪里知道这么吃力。我又放心不下家里。看看你们搞得一塌糊涂。”她一边擦地一边抱怨。

“妈,我们可以吃外卖。家里也不用天天搞,周末我和爸爸来收拾就行。”

“不!怎么可以天天吃外面的东西?多不干净!你们收拾得一塌糊涂。”母亲说。

胡美丽越来越像他妈,剪五块钱的男孩子头,穿一条永远不洗的牛仔裤。据她自己说已经两个月没有照镜子,洗脸也只是冷水一抹。“想考到北京去。”她说,“暑假跟我妈去过北京以后,就特别想去那儿,就是北京的大学比省内的难考多了。”

“吹个头发能耽误你多少时间?”小姚看着她雌雄莫辩的发型,撇撇嘴。

“长头发光是要洗透,就比较麻烦。还容易干,完了还要上护发素,冲完还要吹。早上还要梳头。全部加起来每周几个小时肯定有。”胡美丽说,“要是像班花,估计每天晚上还要搭配衣服想着明天穿什么,早上起床还要上个粉底修个美貌,她还烫头发,她还画眉毛,你说这是不是时间?女孩子要是都这么折腾,光这点上就吃亏多了。”

“你省下来时间也不会去背书啊?搞得你多上进似的。”小姚说。

“我不背书我能睡觉啊,我还能偷偷看电视,看完电视我心情好。心情好不行吗?我就这点时间,做了这个不能做那个。”胡美丽说。

“我爱吹头发,我吹头发我心情好不行吗?”小姚说。胡美丽笑着吐了吐舌头,没有再说下去。

第二天小姚洗头的时候,耳边神出鬼差冒出这句话:“吹头发,真的,能让我心情好吗?”、“妈妈每天精心收拾,比胡妈妈心情更好吗?”

这天她破天荒地没有吹刘海,T恤球鞋就跑去学校了,不穿裙子走路都快了一点,这天她到校比往常早了半小时,班里除了班花空无一人。两人会心一笑。班花毛毛头发哈欠脸,也是不打扮了。装饰是女孩子的武装,什么时候女孩子不再捯饬自己了,说明高考的战火熊熊燃起,上场已是肉搏。

高三嘛,不精致一下也没关系。大一她要比谁都美。

五线头

小姚和胡美丽都考得不错,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。班花发挥稳定,去了上海。胡美丽学会计,小姚学财务,班花学医。鲜花一样的姑娘,在高中校门前留下高三最后一张合影。

小姚如愿以偿完成女神蜕变,胡美丽收拾收拾还能看,不收拾就呵呵呵。班花已经不是班花了,黑眼圈比眼睛大,“学医熬人”可见是真的——用班花的话说:“自从学了医,年年是高三。”

熬到大四,胡阿姨来北京看女儿,顺便请小姚吃一顿便饭,算是谢她互相照应。其实那时候她和胡美丽除了每年回家会约一约,已经不那么密切了,大家都有了新朋友,何况北京这个地方吧,两所学校隔远点儿,谈个恋爱都算异地恋。

小姚不敢认包厢里坐着的那个女人是胡阿姨。她瘦了不少,一丝不苟的盘发下露出纤细的脖子,衔接薄薄的肩,水滴形耳坠一晃一闪。倒是胡美丽,套件洗得发白的T恤脚下人字拖,胡乱绑个头发一脸油光,说是考CPA,已经过了两门。

“阿姨简直是舞蹈演员的身材!”小姚感叹道。

“我妈特别臭美,”胡美丽说,“都跳了两年成人芭蕾了。”

“我记得小时候阿姨倒是不怎么打扮。”小姚说。

“那时候忙啊,我一个人要弄三个店。”胡阿姨的嗓门还是那么大,她顿了顿,转个话题,“现在都雇了店长了,我放手让他们管,我就跳跳舞做做脸买买衣服,也享受享受。你妈妈现在怎么样?”

“她还好。”小姚说。她和妈妈的联系仅限于一周一次的电话,了解得并不比胡阿姨多。

“你这段时间要多关心妈妈。你爸爸不在身边,妈妈一个人一开始肯定不习惯的。”胡阿姨说。

“我妈妈说还好,爸爸只是外派半年,不是不回来了。”小姚说。

“你怎么傻乎乎的呢!妈妈是担心你担心她才这么说的,不想因为她影响你找工作。她要说自己过不习惯,你会安心找北京的工作吗?”

小姚喜欢北京。

她工作了。刷了几篇诸如《如何把自己培养成一个精致女人》、《民国最后一个贵族》的文字,看着那些在火车卧铺上也要换睡衣睡觉、怀孕了也穿高领旗袍勒到呼吸急速的优雅名媛,很快成为自己梦想的样子:

一丝不苟的妆容、搭配得体的服装。每天亲手做便当,芦笋烤鳕鱼、南瓜小米粥、牛油果苹果酵素,冰糖燕窝碎,桃胶炖莲子,健康得令人发指。周六上午插画下午陶艺,周末去健身,晚上看话剧,放假去旅行,随身包里永远放一支最贵的口红,一双备用丝袜——由内到外的“精致”。

“妈妈看到我这样,会很高兴吧。”她想。

“我特别佩服我们领导,家庭工作两不误,自己带两个孩子,还能天天贴双眼皮,每周做瑜伽。我也佩服你,你这样子才像是国贸上班的。我不行,我光是上班就精疲力尽了,下班只想睡觉。这次中秋节,我哪儿都不去,只回家休息。”又是半年不见又胖了一圈的胡美丽说。上班可恶,考试可恶,上班的时候还要见缝插针准备考试,最可恶。

“可我累啊。下下个月要考试,还要健身,还要做饭,还要去上陶艺课。”小姚说,边说边揉眼睛,年纪大了,戴日抛久了未免有些干涩。

“一天只有24小时,人只有两只手,想做的事那么多,总得有取舍。”胡美丽说,“我这周有个节点,你看我头都两天没洗了。”说完,她趴在自己膝盖上抱着背包打盹,“没时间就别做饭了,以后叫外卖吧!”

“不!怎么可以天天吃外面的东西?多不干净!”小姚脱口而出。那一刹那,她想到了母亲,也曾说过这句话。

“我妈说,人要安身立命,就要有硬功夫;人要悠闲自在,就要有软功夫。文凭学历专业能力,这都是硬的,用来吃饭的;插花瑜伽打扮烤蛋糕,这都是软的,用来锦上添花的。把硬功夫练好了,你怎么玩你的小布尔乔亚(小资产阶级)情怀都没关系,你别被人忽悠傻了。”胡美丽埋着脸,迷迷糊糊地说,“教男人努力上班攒钱呢,教女人努力消遣花钱,智商税,哦不,时间税,可比智商税厉害多了。”

小姚心中一动,想说什么,又没说出来。

她也想打盹,可是不行,闭上眼睛睫毛膏会晕。她深深怀疑自己这么累是为了什么。为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?为了同事的赞美?抑或是为了实现母亲给她的人设?抑或潜意识里她总觉得自己臭臭的——那根要努力藏起来的线头。

火车安静地行驶着,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昏昏欲睡。

小姚回家是为了看母亲。父亲走后,她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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